■ 重 李 （重庆）

搬到城里后，回家乡的次数愈来愈少，慢慢地，家乡的味道便在脑海里淡了，淡得就像一杯反复冲泡的茶一样无色无味。小区楼下栽种的桂花相继萌发出茂盛的花骨朵，远远望去，金黄一片，犹如一匹顺滑的金色丝绸。刮来一阵风，风席卷着桂花的香飘到鼻子里。味道浓郁，随着时间的消逝，那股气息也渐渐淡了。

桂花枝上站立几只喜鹊，桂花飘香。看着满地飘落的桂花，思绪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奶奶总爱采桂花，清洗干净晾干，放入透玻璃瓶里，倒上一些医用酒精。放一段日子，桂花水便做好了。桂花水受人欢迎，奶奶会多做些售卖，卖得的钱会让我买些课外书和糖葫芦。

拿到新书后，我总爱把头埋在课本里，深吸一口气，闻丝丝缕缕的木头气味。在那瞬间，我仿佛站在森林里，高耸的大树林立，飞鸟在密布的林间穿梭，发出嘎吱的叫声。

新做好的糖葫芦散发着酸甜的气味，在窗边趴着，左手翻着课外书，右手拿着糖葫芦。远处的桂花随风飘来，此刻的时光静谧、悄悄然。

微风拂来，空气里铺满凉气，凉气夹杂着厚重的泥土味。偶尔会下起细雨，细雨如千万根针一样坠入凡间，停在树叶上，随即凝成水滴，跟着叶的经脉滑下来，融进大地里。此刻的屋外沙拉响，鼻子里是雨的沉闷和草木的甘香味。下雨的日子，我们一群孩童，总爱到草地里寻觅迷路的蜗牛，去河边摸索冲上岸的螺蛳。

雨中有我们的天地，气味儿组成旋涡，在脑海里不停回荡。

小学放学回家，路过附近的老街，有位白胡子老伯每天都会在田里焚烧秸秆。红火的光在田里持续照亮，天空笼罩了一层灰色烟雾，整个街道都是煳味，弄得我晕头转向。可那煳味并不让我厌倦或烦恼，因为每当我转身望着燃烧的秸秆时，我都能看到秸秆身后的深色群山还有昏黄的落日正缓缓下落，像一幅水墨画，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回家后，奶奶常常做我爱吃的豆腐脑或番茄炒蛋。因此，每当闻到煳味时，我总能想起那些愉悦的日子，仿佛听见秸秆在火里蜷缩的沙沙声还有奶奶在厨房碰撞的锅碗瓢盆的声音。

田野弥漫芳香，那是收获的味道，是喜悦的到来。大伙都说，站在无际的田野里，能闻到蜂蜜的清香，能看到生命的壮阔。

镰刀砍向玉米秸，砍向稻穗时，田野是醇厚的，每一股味道都有一段独属于它的故事。

一次，与朋友交谈中我才得知，闻见气味勾起回忆叫作“普鲁斯特效应”。长大后，闻见雨中的草木味，总感觉心里空荡荡，少了许多熟悉的东西。屋外车水马龙，车子一辆接着一辆行驶，时间以无形的方式流失，我感觉日子正被荒废。但庆幸的是，这些不同的味道，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予我最为准确的慰藉。让我能坐上时光机，回到不同的人生瞬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