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传福 (四川)
在记忆的深处,老家总有一盏煤油灯的光,宛如一朵盛开在暗夜中的花,璀璨绚烂,暖透了整个儿时时光。光阴似箭,几十年过去了,时至今日,灯花在我的脑海里仍旧盛开如昨,熠熠生辉。
老家,在川南农村,是一间斑驳土墙与青瓦的四合小院,每一面土墙和青瓦都似一位年迈的长者,在长长的岁月中承载了数不清的故事,宛如一部部无声的史书。每当夜幕轻垂,光亮被黑暗悄然吞噬,煤油灯便在昏暗的屋子里亮了起来,一户户农家在一束束亮光里若隐若现。
我清楚地记得,那盏煤油灯,是爷爷用废旧的方形墨水瓶做成的。爷爷在墨水瓶盖上用烧红的铁丝钻个孔,然后垂直插入铁片做成的灯管,再用棉线搓成灯芯连通灯管和底部的煤油,就大功告成了。
当天黑得如一块黑色的布,奶奶伸出那布满老茧却又无比灵巧的手,轻轻拿起火柴,“嗤”的一声,火柴燃起,那跳跃的小火苗便如一个欢快的精灵凑近灯芯。刹那间,灯芯被点燃,火焰先是微微颤动,似一位初临世间的舞者,带着几分羞涩与懵懂,试探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随后,它便稳稳地燃烧起来,变得明亮而柔和,如一轮袖珍的暖阳。全家人围坐在周围,灯光在墙上投下我们一家人的影子,演绎着生活的温馨与欢乐。
小时候的我,总是钟情于静静坐在煤油灯旁,凝视着那跳跃的火焰,或看书或发呆,直至很久。火焰里面,有时候会长出来一些小小的灯花,毫不拘谨地在灯芯之上绚烂绽放。灯花的形态各异,有的如盛开的牡丹,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光的映照下,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息;有的似小巧的雏菊,简约而纯粹,洋溢着一种质朴纯真的美,宛如邻家少女般清新自然。奶奶说,灯花是吉祥的象征,每当看到灯花,就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好事定会悄然而至。在那个懵懂天真的年龄,我对这小小的灯花便充满了敬畏与期待,视为上天赐予我们的神秘礼物。
奶奶和我一样,在煤油灯光的笼罩下,她会端来针线筐,安详地坐在一旁做针线活。她微微眯着眼睛,手中的针线在布片间轻盈地穿梭,那细细的线在灯光的照耀下,恰似一条灵动的银蛇,游走在布的世界里。而我则沉浸在小人书的奇妙世界里,那黑白的画面在灯光的映照下,仿若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每一个字,每一幅画,都变成了一把神奇的钥匙,引领我走进一个个如梦似幻的场景。
冬天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宛如晶莹的珍珠,打在窗户的玻璃上,流淌成一道道如梦如幻的水痕。屋内,煤油灯的光愈发显得温暖而祥和,光芒映照在窗户上的水汽上,形成一片朦胧而迷离的光晕,仿若一幅天然的水墨画。我忍不住伸出小手,在水汽上画出山峰、湖泊、花草等各种形状,尽情释放着孩提时代天生的淘气。
夏日的夜晚,蚊虫如同一群追光的精灵,在灯光周围欢快地飞舞。它们好像从不惧怕灯花的热度,为了一种爱好或者是信仰,常常执着地演绎飞蛾扑火,纵然拿着扇子驱赶,也总是徒劳无功。看着它们伤的伤,死的死,我总是无法理解也心生怜爱,最后,只有在灯花的周围,用透明的纸做了一个大大的灯罩阻隔起来,不希望再看到这样危险的事情发生。
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家里竟然有了一个新的玩意儿——马灯。马灯造型优美,身姿威武,还有专用的提手。它的灯光大小可以用按钮调节,赋予了人掌控光明的力量,还有那专用的灯罩,宛如忠诚的卫士,时刻守护着它的光芒。它可以被提在手中,自由漫步在室内外,不惧风的挑衅。而马灯里的灯花,就像是水晶球里的自由舞者,在光明的舞台上欢快地跳跃。它绽放着自己的美丽,用那又大又绚烂的火花,占据着我幼小的心灵,成为记忆中永不落幕的璀璨之星。
随着时光的流逝,上世纪80年代,电灯宛如一位现代的光明使者,逐渐走进了乡村。曾经的煤油灯,早已被尘封遗忘在了不起眼的角落,成为一段无法返回的历史。但是,那些曾照亮了我整个童年的最美灯花,却成为我心中的永恒定格,偶尔回味,依旧散发着浓浓的诗意,闪耀着迷人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