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 上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春日书香慰生活

■ 王晓倩 (上海)

书房窗前的玉兰又开了。淡青色的花瓣在晨光里舒展,宛如一页页刚从线装书里飘落的书签。我常想,这株玉兰定是读过《诗经》的,不然怎会开得这般婉约——“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玉兰的香气里,似乎总萦绕着这样几句诗。

读书,是与时光的密谈。翻开线装书的刹那,便听见历史的纸页簌簌作响。那些在竹简上奔走的先贤,那些在绢帛上起舞的墨迹,穿过千年的风霜,与我扺掌而谈。读《论语》时,我常想象自己是孔门弟子中的一员,聆听夫子在杏坛讲学,“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的教诲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读《离骚》时,又仿佛乘着木兰之舟,随屈子溯江而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长叹在耳畔回荡。那些泛黄的书页,恰似时光的琥珀,将先哲的智慧凝结成永恒。

书房案头总放着一方端砚。晨起磨墨,只见青黛色的石面上凝出一汪清泉。我常在这样的清晨翻开《红楼梦》,看黛玉葬花的场景。“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那些落花在她手中化作诗行,而我在墨香里读到生命的玲珑与易碎。合上书本,窗外的玉兰花瓣正随风飘落,与书中意境不谋而合。原来,读书是让生命与文字相互成全的魔法。

书房东墙的书架上,藏着一本祖传的《本草纲目》。祖父曾在这本书的扉页写下:“医者,意也。”儿时我不解其意,直到某日翻开《黄帝内经》,读到“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才恍然大悟。祖父教我的那些草药名,原来都是古籍里的精灵:“白芷”是月光下初绽的玉兰,“半夏”是夏至时分的蝉鸣,“紫菀”则是暮春时节的紫云英。每翻动一页,都像是在与自然万物对话,那些草木的芬芳,从纸页间袅袅升起。

书房西窗下摆着一张旧竹椅。每逢月夜,我总坐在这里,想起辛弃疾的词:“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未解的愁,都在书页间找到了归宿。读《苏东坡传》时,我看到他在黄州写下:“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窗外的月光洒在竹椅上,竟也生出几分豁达来。原来,读书是让心灵在尘世喧嚣中找到栖息地的舟楫。

书房南墙的书架上,摆着一本《瓦尔登湖》。梭罗在湖边种豆的场景,总让我想起陶渊明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不同的是,梭罗在湖畔找到了自我,而陶渊明在东篱下守住了初心。读书让我明白,无论身处何方,只要心中有诗意,生活便能开出花来。那些在书中读到的山水,那些在字里行间流淌的哲思,都化作生活的底色,让平凡的日子有了不凡的意味。

书房北墙挂着一幅字:“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是东坡先生的自白,也是我对读书的体悟。那些读过的书,就像春雨润物般,悄然改变了生命的质地。玉兰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而我在书香里,与时光一同老去,却从未停止生长。

版权所有 ©2022 人民代表报 rmdbw.cn 晋ICP备12007816
中国互联网举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