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 上一版   
上一篇

缸中的荷花

■ 张 健 (江苏)

院中摆放着两只旧瓷缸,不知是何年何月放置于此的。一直以来,这两只瓷缸都闲置着,缸里积攒着些雨水,生出些青苔罢了。前些日子,我逛花木城时,看到有卖荷花苗的,便动了心思,买了两盆回来。又托堂兄从乡下捎来些沙土,胡乱地将荷花栽下。当时,我并不曾指望荷花能开花,只是想用它来稍作点缀而已。

谁料想,这荷花竟带来了意外收获。还未到六月,缸中就已经抽出几枝花蕾。不出两日,荷花便“爆”开了——我实在想不出更妥帖的动词来形容。那荷花开得突兀,开得急促,开得不容商量。

第一朵荷花开放时,我恰巧在院中纳凉。起初,我看到一个尖尖的角钻出水面,那尖角青里透红,就像小儿握紧的拳头。次日清晨,我再去看时,“拳头”已经松开了,露出里面粉白的掌心。到了午后,荷花竟全然绽放了,花瓣舒展,倒像是从来如此,不曾有过含苞待放的模样。

瓷缸是白色的,有半人高,肚大口小,形制古拙,釉色温润。荷花从这样的缸中长出,颇有些不伦不类。荷花本该生长在阔大的池塘里,与游鱼为伴,受清风抚弄,如今却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未免有些委屈。然而,荷花似乎并不在意,依旧开得热烈,开得理直气壮。

荷花的花瓣是淡粉色的,靠近花蕊的地方渐渐变白,边缘又微微泛红,像是被夕阳染过一般。花心是金黄色的,托着嫩绿的莲蓬,周围环绕着一圈雄蕊,也是黄色的,但比花心的颜色更深些。这般颜色搭配,原本是极俗的,但在荷花身上,却显得合情合理,甚至颇有几分雅致。

荷花盛开的时候,竟招来几只蜜蜂。这些小蜜蜂平日里只在墙外的菜地里忙碌,今天却不知受了什么蛊惑,越过矮墙,直奔缸中的荷花而来。它们绕着花心打转,时而停驻,时而飞起,忙得不亦乐乎。我不禁疑心这缸中的荷花与野地里的有何不同,竟值得它们专程造访。

荷花的花期很短,一朵花不过三四天光景。第一朵花将谢未谢时,第二朵又开了,接着是第三朵。它们排着队来,又排着队走,井然有序,毫不含糊。花瓣凋落时,先是边缘卷曲,继而整片脱落,浮在水面上,像一只只粉色的小船。

缸里的水面上除了花瓣,还漂着些枯叶,那是荷花自己的老叶,完成了使命,便悄然退场。我本想清理一下,但转念一想,何必呢?这本就是它们的生长历程,人为干预,反倒不美。

邻居老谢看到我缸中的荷花,啧啧称奇。他建议我施些肥料,说这样能让花开得更大更艳。我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意。这荷花既然能在贫瘠中绽放,又何必用肥料去“催”它呢?强求来的艳丽,终究失了本色。

荷花依旧开着,不问季节,不管规矩。有时清晨起来,会发现又多了一个花苞,也不知是何时冒出来的。它们开得随性,谢得干脆,全无半点扭捏。我常常蹲在缸边,看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看蜜蜂在花心忙碌,看水中倒映的云影与花影交融。

缸中的荷花,不过是偶然的产物,却成了院中最生动的景致。它不因环境逼仄而自轻自贱,也不因无人欣赏而懈怠偷懒。该开花时便开花,该凋零时便凋零,自在得很。人们常说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我倒觉得,它何曾在意过淤泥的清浊呢?它只是自顾自地生长,自顾自地绽放,外界的评说,与它又有什么关系呢?

版权所有 ©2022 人民代表报 rmdbw.cn 晋ICP备12007816
中国互联网举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