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 英 （湖南）

青苔，随处可见，色泽翠绿，茎细如丝，极富情态，沁凉温润，有着远古的意蕴。

春雨如烟似雾，浸润着青瓦上的青苔，洗净灰尘，青苔越发饱满，越发苍翠，水灵灵，活脱脱，漫过旧日时光。青苔中长出一些秀草，纤细柔嫩，有几只小鸟落在青瓦上，用尖尖的喙啄着青苔，忽而疾飞，世界静下来，瓦上生青烟。

村口有一口井，紧挨着一条小河，能够见到井底，井壁用褐色的条石码成，间隙很多，方便河水或者土中的水渗入井中。井口平平整整，铺满麻石。井壁长满青苔，浸泡在纯净悠凉的井水中，绿绿的，鲜活亮丽，井因为井水中的青苔，也跟着有了生命。井口的麻石因为担井水的人天天踩踏，倒是光洁，青苔长在麻石的每道缝隙里，罅隙中的青苔，精神得很，绿在那里，养眼养心。

挑井水回屋，要爬一个坡，防止爬坡时候跌倒，用麻石砌成了十几级台阶，这些台阶人踩踏不到的地方全长满青苔。清晨，人们到井里挑水，把屋里的水缸全部挑满。木水桶在井水中荡漾，敲击着井壁，发出哐当哐当的木质声，听着如丝竹之声，古朴清心，随之一些细若游丝的青苔在井水中漂浮，被舀进木水桶，被人们挑着回屋。一路踩着长满青苔的台阶，唱着民间小调，青苔在木水桶浮游，倒入水缸，煮进米饭中，炒在菜中，日子滋味淡远绵长。

青苔，是王维的无尘之心，“返影入深林， 复照青苔上”，金黄的落日，拉长了近处的树影，一束余晖照进密林深处，落在青苔上，光影暗黄，幽谷愈发空寂，心境越发幽邃。

青苔，是刘禹锡的高洁意趣。“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绿意葱茏，生意盎然，淡化了斗室的逼仄与寒酸，与高雅之士弹素琴，阅读佛经，超然物外，闲适安逸。

我在一所乡村学校见过青苔，长在一棵棵高大的香樟树上，树下时常有学生低头阅读，凝神静气；抑或大声诵读，童稚的声音，充满未来的期冀。

我在深林里见过青苔。参天古树，灌木藤蔓，绿意幽深，落叶松软，青苔遍地，行走其上，绵软轻柔，遥远的荒凉，青苔的绿有着千年的时光，凉到透心，凉到彻骨，心底滋生出对青苔无限的爱怜，它古老的绿是一剂良药，愈合了我疲于奔命的沧桑。

在小城生活多年，有一个秋天，留恋于小城古典园林，小桥流水，亭台轩榭，假山池沼，青石板路，处处有青苔，干净明亮，阵阵秋风，吹落无数树叶跟秋花，被青苔拥入怀中，没有肃杀阴冷之气，鲜活的青苔，温暖着旅人的目光。花开花落，自然优雅，落叶归根，突然发觉离家太久，一缕乡思在青苔上蔓延，淡淡的乡愁，预定了回乡的日期。

冬天的青苔，枯黄，看似生命终结，其实它在冬眠，零下的低温，雪霜的冰冻，它砥砺前行，越艰难，越无畏，来年春天，青苔又转绿，生机勃勃，在风中歌唱。

矮小的青苔，不曾开花，它远离红尘，不沾庸常琐碎，淡然处世，不染铅华，带着悦目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