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民间文化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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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香

■ 陈迎春 (广东)

入秋,水稻田里嵌满金灿灿的稻谷。弯腰,低头,镰刀霍霍,水稻成片倾倒。打谷机声轰隆隆,此起彼伏,谷粒欢跳着入箩,稻草被整齐堆放。左手揪住一把干瘪无谷穗头,右手抓起数根稻秆,沿无谷穗头扭一圈紧束,立地沿稻草根部旋转散开,趴定,一行行整齐排列。

秋阳和稻草之间的反应,使秋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味道。

“床上拆了帐子,铺了稻草。洗帐子要捡一个晴朗的好天,当天就晒干。夏布的帐子,晾在院子里,夏天离得远了。稻草装在一个布套里,粗布的,和床一般大。铺了稻草,暄腾腾的,暖和,而且有稻草的香味,使人有幸福感。”这是汪曾祺笔下的稻草香味,母亲给我用稻草铺床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闻着稻草香,又是一枕美梦。

稻草水沉淀了一种香。那时候,端午节前,农人点燃几把稻草烧尽,稻草灰入大锅,加水,水沸腾后静置整晚,过滤,稻草灰水和着糯米浸泡几小时,滤出,上木甑,大火之下,一气呵成,粽子变得金黄光亮。

稻草窠捂酒酝酿着一种香。于两米见宽的圆木桶内,摆上大陶缸,枯稻草将大陶缸层层包裹。将蒸熟的糯米和酒曲按比例混合好,搅拌均匀,摊晾凉,糯米进缸,加盖,铺上大棉被,捂得密密实实。枯稻草保温对酒的发酵过程很关键,每天伸手去体感大陶缸壁的温度。发酵15天后,打开缸盖,按下竹滤子,清亮的水酒汩汩流出,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酒香。草垛子集聚了一种香。草垛子就是乡村的金字塔,选址在土的正中央,削尖的树桩被一锤一锤敲进泥土里,入地层一米长,旋转拉出,孔洞立现,立定一根七八米长的粗杉木入孔。晒干的稻草把,团团围住杉木杆,层层叠叠往上堆积,近四米高收尾。重阳过后,天渐凉,草垛子成了小伙伴们的乐园。秋阳杲杲,背靠在草垛子边上,闭目养神,舒服,周身暖和;入夜,皓月皎洁,蝈蝈声起,追赶、穿梭在高高草垛之间捉迷藏,欢呼声惊起萤火虫,散入空中,绿光点点。

初冬,农人冬闲,肩挑一根竹杠,草垛子便挑回了家,置于屋的横梁之上。寒冬,四野萧条,牛不出户,主人从横梁间抽出稻草把,散入牛栏,稻草清香,冬粮一季,嚼剩的稻草,遇牛粪有了新的变化,日复一日,层叠覆盖,变成来年一春的农家有机肥。

草蒲垫圈住了一种香。梯田,牛儿撒着欢跑进了收割后的稻田里,两头小牛犊不时地来回追赶,几次顽皮地用双角顶倒旁边的稻草。主人奔跑过去,捡起倒地的稻草把,“嚯西”一声吆喝,小牛犊立刻闪躲。水稻田里有庄稼,少人进的原因,整条土坎上的草长得格外茂盛,母牛纵身一跃而起,前脚趴在土坎上,尽情享受着封禁数月的青草大餐。农人于是闲了下来,盘腿而坐,一条长长的草辫在左右手之间滑出,沿起点滚成草蒲垫。最后,草蒲垫出现在屋阶前长板凳上,软和。

院子里的一树鱼香叶,风过沙沙作响,一点翠绿点亮秋季。一个中年人,喜欢坐在四方小板凳上,嘴里吸着刚卷的旱烟,曼妙的烟圈,向上升腾,一环接着一环。对着屋梁上层层叠叠挤满的稻草,盘算着来年的憧憬守望。稻草金黄,稻草清香,平凡,温和,不浮夸,牛羊饱了,奔跑勤了,粮仓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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