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树坤 (山东)
到朋友家做客,刚刚落座,外面便狂风大作起来,一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磅礴气势。果然,一场大雨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待风势渐缓,雨也变小了,偶尔还有几声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青蛙此起彼伏的叫声从远处传来,电灯忽然灭了。朋友说,可能是因下大雨村里停电了。在乡村,这是常有的事。
朋友从客厅一个角落取出一盏老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这是一盏从前商店里出售的成品煤油灯,灯身与灯罩都是玻璃的,安放灯罩座是铁质的,中间有一开口,灯芯便从那里伸出,为了便于上下调节灯芯,开口旁安装了一个小巧的旋钮。朋友说,他家有许多类似的老式泡子灯,是他从全国各地的乡村收集而来。说话间,朋友点燃油灯,拧了一下旋钮,昏黄的灯光便亮了起来,灯罩里跳动的灯芯,瞬间将我的记忆拉回到童年……
我的家乡位于北方的一个小镇。小时候,村子里尚未通电,夜晚四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在乡村之中,人们一到晚上便早早睡下。有小孩的人家,孩子因为怕黑,一到天黑便哭闹着不肯入睡,大人们只好点着油灯,母亲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给孩子们讲故事、唱民谣。那时有一首儿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奶奶,抱下来,奶奶抱不动,叽里咕噜滚下来!”孩子便在昏黄的油灯中,伴着轻柔的歌谣安静入睡。
我家姊妹多,生活艰难困苦,家中唯一一盏油灯平时舍不得用,只有母亲做针线活儿时才会点燃。小学四年级时,我到邻村一个小学读书,晚上要上晚自习,但学校也没有电,学生们便自带煤油灯照明。个别家庭条件好的同学用上了蜡烛,有的也用商店里售卖的油灯或带琉璃罩的泡子灯,大多数学生则是自己制作油灯。
我家买不起油灯,虽说那时的煤油仅二角钱一斤,我家却也用不起。为不耽误学业,我找来一个玻璃墨水瓶和从自行车胎上拆下来的废旧气门嘴做了一盏油灯,用几条棉线拧在一起做成灯芯。为保持灯光亮度,燃烧中的灯芯需要修剪,因为燃烧时间长了,灯芯顶端会被烧得焦化,不修剪的话,灯火苗就会变暗甚至熄灭。修剪灯芯也有一定技巧,可以把灯芯剪成箭头形,也可修剪成半圆形、一字形等等,灯芯形状不同,亮度也会有所差异。灯芯除了要剪,还要挑,用一根针或细细的铁丝在灯芯上拨弄几下即可。挑灯芯时,火苗会突突地跳动几下,几个小火花从灯芯跳出,灯光便由暗变亮了。
小学毕业后,我考上了离家更远一点的乡村联合中学。晚上的自习课,我依然用着那盏墨水瓶制作的煤油灯,那盏油灯陪伴我度过了三年的初中生涯。就在我初中毕业那年,村里通上了电,学校的教室里也安装了电灯。读高中时,教室里用的是长长的荧光灯管,亮如白昼。家里也装了电灯,我和妹妹们再也不用在昏暗的油灯下学习了。和明亮的电灯相比,虽然油灯的光芒较为昏暗,但与当时的暗夜相比,那微弱的光芒,是我学习的动力源泉,点亮了我心中的梦想。
如今,我国城乡生产生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实现了小时候常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各式各样的彩电、冰箱、空调、电脑等智能化家用电器也早已走进了寻常百姓家。自从乡村通上电以后,各种灯具也在不断变化,从碘钨灯到日光灯,再从日光灯到节能灯,电灯已成为人们工作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光源。特别是近年来国家推广使用的 LED 节能灯具,已被广泛应用于城市亮化、景观照明和家庭装饰等各个领域。逢年过节之时,城乡实施亮化工程,各式各样的彩灯挂满了街道两旁的绿化树和绿化带,从城市到乡村的道路上皆是灯火通明,再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而是灯火辉煌的不夜天。
如今,人们已不再使用油灯,那一切皆已成为历史,但油灯陪伴我成长的那段时光却是我漫漫人生的起点,是实现我人生梦想的开端。那盏油灯,连同那段难忘的时光,封存进我的记忆深处,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