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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瓜往事

■ 耿艳菊 (北京)

刘姥姥二进大观园,第四十回行令时刘姥姥说:“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说的便是南瓜。每看到此总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同为乡村免不了一些共通的属性,老家豫东乡村也称南瓜为倭瓜。这名字听起来土俗,倒也与它的身份般配,有几分乡野之气。从前,乡村人把脸生得扁平粗硕的人形容为倭瓜脸,意味着丑,可是这样的人大都拥有着一副好心肠。宛如倭瓜,名字粗鄙,却是美味。

过去的日子虽苦,可大家似乎格外心灵手巧,把简单的饭食也做得滋味悠长,比如倭瓜。多年后行走他乡,依旧心心念念昔日的单纯时光。有人说,有一种味道叫作乡愁。而我的乡愁就是这俗气的倭瓜。

那时候的乡村院落是真正的院落,几间瓦房,泥土地,一院子葱茏的生命,东边养鸡养鸭,西边养猪,中间搭一个葡萄架。葡萄架不仅种葡萄,还种倭瓜。倭瓜是藤蔓植物,生命力强盛。葡萄金贵,不好养。鸠占鹊巢是常见的事。往往葡萄伶仃几个,倭瓜却是成群结队。

小孩子们总是心急,常盯着棚架瞅来瞅去。在倭瓜花坠落,刚结成黄瓜大小的倭瓜,我们就爬高上梯地把它摘下来。急匆匆拿给从田里干活回来的母亲,母亲笑着说一声“真馋”,转身就进了厨房。母亲是要做手擀面了。嫩倭瓜切成细细的丝,热锅里猪油嘶嘶响,“嗞啦”一声,倭瓜下锅了,放醋、盐等调料,我们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忙活着,往锅里添水、擀面、下面,漫长得很。母亲真是好脾气,汗水直往下淌,还耐心地安抚我们说:“这就快了,快了。”

不过,倭瓜的生长速度却是惊人的。嫩倭瓜是吃不及的,此起彼伏,一个又一个,眼看着它们变粗变壮,一天一个样。我们的心里并不慌张,老了的倭瓜是另一种味道。母亲把老倭瓜切丁,和绿豆一起煮汤,光看颜色,就让人喜欢。喝起来更是不舍得放下,甜甜的滋味,比搁了一把冰糖还甜。

过了几年,家里翻盖房屋,剩下了一些红砖,铺在了院子里。比起以往,院子里宽阔干净了很多。可是,隔开了泥土,种不了葡萄,也种不了倭瓜了。

然而,第二年我们依旧像往年一样吃到了倭瓜。是邻居倭瓜爷爷送的。倭瓜爷爷长着一张倭瓜脸,“倭瓜”是村里人送他的绰号。村庄里甭管老的少的都直言不讳叫他的绰号,他整天笑眯眯地答应着,从不恼怒生气。他家的自留地离庄子最近,又挨着一片树林,庄稼和菜都长得不好。只有倭瓜不挑地方,该结多少就结多少。倭瓜爷爷就在两边的地头上都种上了倭瓜。他家吃不完,也不拿到集市上卖,而是摘下来送给左邻右舍们。就这样,倭瓜爷爷种了很多年倭瓜,我们也吃了很多年的倭瓜。

渐渐,当很多讯息传到村庄里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了倭瓜原来叫南瓜。可是很多人叫不惯,觉得别扭,依然固执地叫倭瓜。倭瓜多亲切啊,没有一点隔膜。就像倭瓜爷爷,村庄的人一直这样叫他。其实,他有自己的大名,叫景升,可这多别扭,谁都没有叫过,大概大家都忘记了。

后来,我辗转生活在异乡,几乎不曾再听人叫过“倭瓜”这样熟悉亲切的称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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