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 毅 (江苏)
小区改造,新植的草坪在人工与自然双重哺育下,由枯黄转新绿,逐渐墨绿起来。这些墨绿深邃的草,宛如一缕缕青丝,油光滑亮,闪耀着青春气息。这些麦子一样的草坪吸引着蝴蝶、鸟雀、猫狗们嬉戏,草坪上有一些杂草,有苘麻、灰灰菜、香附子、狗尾草、巴根草、马唐草、小蓟、小蓬草、马齿苋……
那些新生的河流,光秃秃的河坡上没一丝绿意。不要苦恼,不用着急,不用邀请,无需祈祷,风悄悄捎来巴根草尘埃一样的种子撒在荒凉的河坡上。春风一吹,雨水一浇,巴根草们用它的钢筋铁骨很快编织一张张天罗地网固土防风,守护着河流两岸。夏天,大人还用巴根草柔韧的草茎扎秧把、穿鱼,小孩子用它拴蚂蚱、捆蒲棒……
乡村城镇化后,我像一只候鸟跟随鸟群从乡下迁徙到城里,在城市的鸟巢里一呆十多年。每天,耳闻目睹着城市像一条硕大无比的章鱼将触手不断伸向四面八方。周围的农田一块块被它卷食,然后,生出一片片高耸入云的楼宇。我居住的地方曾是一片葱茏的田野,草木萋萋,但如今已变成了城市的核心。
花草树木是城市的心肺。
我自幼生活在农村,与乡间草木结缘数十载,我们一起生于泥土长于泥土。我的家乡绝大多数草木我都能叫出它们的名字。这些名字像父亲给我取的乳名一样土里土气。它们的生活习性,它们的开关、品性、作用,乃至它们的细枝末节,一花一叶一果,我都能娓娓道来。万物有灵,草木有知。我想草木也会像我了解它们一样洞察过我。只是草木历来沉默如金,深沉不语。一样贴近泥土,彼此亲近,我与乡间草木相依相守,血脉相通。本质上,我就是一株不起眼的野草。我不敢声张自己是一棵树。同样扎根乡间,高树低草,毕竟不在一个层面。
我的父辈都安息在绿海似的田野深处,想想自己入住城市十余年间,原以为如鸟儿栖身高处,多年来,却始终难改身在城里心系田园的心境。
时光流逝,一晃人过中年,生命的旅程日渐变短。当我生命枯萎,就把自己化成一把灰,撒在庄稼草木间,与我的父辈相依,与草木庄稼相偎,让我的灵魂化成一株默着的野草,静听鸟鸣虫唱流水潺潺,栉风沐雨,仰望阳光月色星辰大海。这是一个草民的全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