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民周刊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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糁糁面今昔

■ 李刘刚 (陕西)

陕西省历史悠久,独特的饮食文化历经几千年,且大多都有名头,和王侯将相、才子佳人都能攀上。而咱这糁糁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没有什么名头,简单,朴实,不矫情,却不乏营养,用现在的话叫健康饮食。

我独爱这一口。

虽已立秋,西安仍酷热异常。这天,我和老陈还有几个朋友小聚,酒至酣处,我随口说了句:“现在要有一碗糁糁面多好。”老陈接着说:“下周找时间,我带你去吃地道的糁糁面。”

老陈和我年龄相仿,蓝田县人,在西安开了十几家中医馆,略懂医术,是个儒商。我们相识有二十多年光景。

约定的那天预报有中雨,我正想着雨大还能否成行,老陈电话来了:“我下午按约定时间去接你。”一上车老陈就说:“这天儿美,吃糁糁面刚铲(地方俚语:刚好)。”

糁糁面是关中地区的一种将粗粮和细粮结合的地方美食。一般都是在秋冬之际才吃,那时候,包谷、蒜苗刚下来,特别是提味的蒜苗味道窜,闻着香,吃着煎火。为了节省麦面,村民们把成熟的包谷晒干脱皮碾成小颗粒(糁子),和面条混着吃,不用太多的菜,也不需要太多的调料,在当时非常受欢迎。

车上,老陈讲起一段往事。上世纪70年代初,秋冬之交,他所在的白鹿原乡间大多早上喝碗包谷糁对付一下,晚饭再把早上剩下的包谷糁和面条下到一起,做成糁糁面充饥。家境好些的,糁子和面各半,家境差一些的六四开或七三开。有次他过生日,那天,老娘单独给他做了一碗面,把剩余一点儿面条和着糁子做成糁糁面给全家吃。他依稀还记得弟妹们羡慕的眼神。

雨还在下,车在终南大道上行驶着,远远的,老陈就看到举着伞在路旁等候着的老伙计——老李。车刚停好,老李上来就说:“你看这雨,柴火和3号铁锅都准备好了,在院子做怕是不成了。”我想起我曾告诉过老陈,糁糁面最好拿柴火做,味儿才地道。

小院不大,呈“L”型布局,周边被绿树掩映着,雨把小院冲刷得干干净净。女主人姓沈,在城里开面馆,今天专门给我们做糁糁面。

走进厨房,面已擀好,蒜苗、胡萝卜、青菜、香菜和木耳等蔬菜择洗干净并切好,水也已烧开。“辛苦了,我能帮你做点啥?”我问道。“不用不用,没啥做的,你们城里人喜欢吃农家饭,额(我)就高兴。”只见她将所有蔬菜加花椒调料和盐炒熟,麻利地将擀开的面切成细条,抖散,徐徐地将包谷糁撒入锅中,并不停地用锅勺搅动,稍稍加一勺尖儿的食用碱,小火,把糁糁的黏性熬出来。等糁子熬好下入面条,再将炒好的菜拌进去,盐和油泼辣子根据各人口味或多或少。“你们和额老汉去吃菜喝酒,我做好了就端过去。”女主人说道。

坐在桌前,男人们喝着酒,吃着菜,我也讲起我和糁糁面的故事……

“糁糁面来咧!”女主人的一声吆喝,一股蒜苗和香菜夹杂着菜油的香味扑面而来。红的是胡萝卜细条,黑的是木耳块,绿的是切碎的青菜和浮在面上的蒜苗碎,根根面条上铺满金黄的糁子,在透亮的糊状汁水中格外醒目,能吃辣的,再淋上油泼辣子,金灿灿、红澄澄。

我不动酒菜了,筷子只顾顺着碗边不住地往嘴里刨,面条的筋,糁子的粘,蒜苗的窜,菜油的香,青菜的脆,辣子的爆,不停地搅动味蕾。绝了!嘹咋咧(好得很)!我用小号青花瓷老碗连咥了两碗,吃得肚儿圆头冒汗,这才放下碗筷。此时此刻,世界上最幸福的感受莫过于此。

老陈闭上眼睛晃着头,拍着桌沿,和着拍子唱起秦腔。腔调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悠远。

秦腔我听不懂,但主人的热情使我想起唐代诗人孟浩然《过故人庄》中的一句:“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这碗“田家糁糁面”就是记录农村变化的“活化石”,留下了农村生活物资匮乏年代逐步走向富裕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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