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燕峰 (河北)
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说,在阅读中,一个人得以暂时摆脱他所处的环境,进入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与此同时,也许另一个世界之所以能对他产生吸引,是因为这个世界比他所处的世界更接近他内在的自我。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远离县城的偏远乡镇做了一名中学老师。那是一个非常贫瘠落后的地方,学校连一个像样的图书馆都没有,沮丧和失落如一块块坚硬的石头,压在我心里又重又硌。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每天晚饭后,我就一头扎进了书的海洋。那时候读的书很杂,有中外文学名著《平凡的世界》《飘》《荆棘鸟》《百年孤独》《悲惨世界》等,也有一些世界教育教学理论专著,如苏霍姆林斯基的《给教师的建议》,约翰·杜威的《民主与教育》,还有古人的笔记、志怪小说……我全身心地投入书籍的世界里,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不知疲倦地汲取着知识的甘蜜。书籍为我打开了一扇瑰丽的窗,让我看到了世界的广阔浩瀚,让我看到了世界各地旖旎的自然风光,让我领略到千百种迥异的人生经历,让我与古今中外的先贤哲人进行一次次穿越时空的心灵对话。我沉浸在书中,视接千载,神游八荒,如醉如痴,浑然忘我,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却了现实的烦恼,内心澄澈安宁。
最美妙的是月夜,整座校园都被夜的酣梦紧紧包裹,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几声虫子细细的呢喃,我恋恋不舍与书告别,与书中人物郑重地道一声“晚安”,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此时此刻,月至中天,皎洁的月光如一道白练,凌空而下,照进屋里,银色的月华洒满了各个角落,也照到我的脸上、身上。我浑身就像被甜美的甘霖洗濯过一样,面目清新,神情和悦,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都在愉快地吸纳吞吐。内心是那样甜蜜充实而丰盈,富足得像一个怀揣无数宝藏的富豪。清明澄澈的月光在陋室里浮动,我的床如一叶扁舟,在月光汇聚的海上幸福地飘荡,不知不觉坠入了甜美的梦乡。
说也奇怪,由于每天沉醉在读书中,不知不觉间,我不再抱怨憎嫌这所简陋的乡村学校,而是满怀欣喜地对待每一堂课,对待每一个孩子——读书不仅充实了我的大脑,丰富了我的学识,更提升了我的修养和境界。
想来,月夜读书是一件何其美妙浪漫的事情。宋人刘子翚有诗:“明月不知君已去,夜深还照读书窗。”明月脉脉,含情朗照,对于那个夜读的人来说,明朗的月光是垂怜,更是一种祝福。而那个专注读书的背影与融融月色融为一体,是多么和谐。
几年后,我离开了那所乡间学校,但读书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伴我在红尘中一路辗转。在书籍的浸润下,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书籍就像温柔多情的故乡水一样,将我一次次推送到更高更远的地方,让我的生命迸发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