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民间文化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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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飞满天

■ 章铜胜 (安徽)

每年秋天,都要目睹一场落叶纷飞。有时,看秋日叶落,好像第一次经历般新鲜,会因叶落徒生伤感。有时,站在纷飞的落叶里,有些无动于衷,好像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更多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太在意纷纷的落叶,及至一些树的叶子已然落尽,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惊叹。那一声惊叹,于秋日于落叶,都是无济于事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落叶纷飞的季节。只是偶尔会失神地看着一些叶子从树上落下,偶尔会站在一棵叶子落尽的树下抬头张望。至于在片片落叶里看见了什么,又想了什么,还真的是不好说,或者是说不清楚。有时,思绪会像落叶一样随意,一样纷纷然,轻飘而纷乱。

第一次认真地看银杏树的落叶,是二十多年前,在合肥的古逍遥津。正是秋深之时,看着跨坐于马上的张辽塑像,随着光影,在树影之下摇动,仿佛能听见从远处,或是大地深处传来的铁蹄踏过的轰隆之声,像是一场战事初起,又或是将军凯旋的声音。抬头和张辽对视的那一刻,我的思绪纷纷扬扬,像秋日树影下的阳光一样斑驳和捉摸不定。不远处,一些银杏树挺立着,像列队的卫兵,穿戴着一身金色的盔甲。一阵风来,银杏落叶纷纷,秋阳下的片片金黄,是一种辉煌的颜色,也是一种思念的颜色,因为某一段时光,也因为某一种情绪。不知道银杏树的落叶,是被眼前的风吹落,还是被张辽的铁蹄声震落,抑或只是一片树叶在季节深处的自然而落。

柳芽是先知,“五九六九,沿河看柳”。在家乡,立春前后,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此时去河边、湖边、江边,不经意间,就会发现柳条上已经萌出淡淡的柳芽来。在江南的细雨里,笼烟含翠的,那一抹淡淡的绿意,画意无限,如开启冬天的封印,让人心生欢喜。我没有想到柳树的叶子会落得那样晚,秋天已经过去了,柳条仍在风中轻舞。直到某一个初冬的黄昏,我才看见柳条上垂挂着片片黄叶。我知道,柳叶将要落了。夕阳中的柳叶,灿然若金。柳叶即便是落了,也是岁月深处的一次华丽转身。看见柳叶飘落的那个黄昏,我想起了徐志摩的诗句:“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那是一个落满诗意的河岸与黄昏。此后年年,我都要初冬时去河边,在一树柳叶飘飞的黄昏,找寻藏在柳叶里飘落的诗意,随意而又情深。

乌桕的叶子,在露寒霜冷的清晨,呈现一树的深红。深红的乌桕树叶上,挂着寒凉的露、晶莹的霜,让人心生几许怜意。我喜欢乌桕经霜后的红叶,因为它和家乡有关,和记忆有关。老家村庄的东边,有一棵高大的乌桕树,树是哪年栽下的,连村里的老人也说不清了。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棵乌桕树就已经那样高大了。后来它长没长呢,我也说不清。那棵乌桕树在河边,从村东回来,远远就能看见它。快走到河边时,看见河面上乌桕树的倒影,清爽明晰。岸上一棵乌桕树,河里一棵乌桕树,在虚与实之间,随意地遇见,又很随意地将它忘记了。我不知道在此后的很多年里,曾经被我忘记的那棵乌桕树,会一次次地反复被我想起,那些清晰或模糊的记忆,总和那棵深秋的乌桕有关。乌桕树的红叶,一直在时光深处的某个瞬间在风中飘,或是往下落,它们好像在往下落,又好像没有完全落下来。如此随意芳菲,随意飘落,才有了我反反复复飘落无尽的,关于一棵秋天里的乌桕树的记忆。

秋天里,有很多的树叶落了。我们注意到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落叶在我们的经验之外,它们随意而落,好像与我们无关。我不关心所有的叶落,我只关心某一片在我眼前飘落的树叶,关心它在某一个瞬间落下的样子,或轻盈,或略显沉重,我只希望那是随意而又自然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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