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建峰 （河南）

节气一站一站往下走。小雪一过，冬天就一路小跑入了大雪的门槛。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上说：“大雪，十一月节，至此而雪盛也。”意为大雪节气之后，天气会越来越冷，下雪的日子会越来越多。

大雪是冬季的第三个节气。此时，斗指壬，太阳到达黄经255度。大雪节气，标志着仲冬的开始。这时，万木凋敝，百草衰枯，北风长鸣，天地苍黄，到处一片酷寒肃杀。“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是此时传神的写照。山坡、旷野之中，落尽黄叶的林木裸露出苍劲枯褐的筋骨，直指苍穹。唯有那苍松翠柏依然丰姿绰约地傲然挺立，给大地点缀着少许的生机。这时，你才会深切地感受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大雪三候，一候鹖鴠不鸣；二候虎始交；三候荔挺出。此时，因天气寒冷，连那寒号鸟也不再鸣叫了；这个时候，阴气最盛，而“盛极而衰”，阳气已有所萌动，老虎开始求偶；荔者，马兰草也。依古人的观察，此时的马兰草也感受到了阳气萌动而抽出新芽。古人体察万物的触角敏锐得实在令人感叹。

夏日令人生畏的阳光，此时变得最讨人亲近和怜喜。半早上，金色的阳光溢满土墙土地面的老院儿，老院儿就像一个盛满阳光的金钵子。几只锦衣红冠的大公鸡领着母鸡们“叽叽咕咕”脖子一伸一缩正在啄玉米。太阳下的庭院里，就开了一片花。大朵的红，大朵的白，大朵的紫，大朵的芦花。呆萌的小黑猪拱在西墙根儿蹬腿伸腰，晒暖儿假寐。现在是冬闲之月，阿婆坐在铺着阳光的门口，从身旁的笸箩里取出针线，拈针拉线“哧啦哧啦”纳鞋底。阿爹在墙角劈柴，阿妈在院边洗衣。阿爷靠在暖阳下老屋的门框上边“吧嗒吧嗒”抽旱烟，边眯着细眼看着老院儿里的这一切……大雪节气里的农家小院总是透着一派安泰祥和之气。

寂静的树林里，阳光瀑布一样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天空高远瓦蓝，林间疏朗明媚。树林里，少了夏日树叶繁茂葱茏而遮蔽出的幽暗阴翳，多了辽阔的光明与通透。一如阅尽人生的老人，脱尽生命年华的叶子，呈现出博大的明澈和无边的安宁。

天地间，木叶落尽，万物褪去繁华，正为一个更为辽阔的盛大花事预留空间。大雪节气，雪是天地间的常客。

天空阴沉，早早地在酝酿着饱胀的情绪。西北风殷勤地跑来开路，把千里万里的落叶收拾干净。暮色苍茫中，雪下了起来。刚开始是雪粒，繁多而细密，仿佛天上有面大筛子在高空不停地筛动。“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声音繁密，如夜里雨打枯荷的细密雨脚。继而，雪变成大片大片轻盈的雪花纷纷扬扬从空中飘落下来。雪花飞舞，如白蝴蝶扇动着洁白的翅膀，如梅花穿枝掠院。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读书人的雅趣。庄稼人虽处冬闲时节，却并不闲着。上灯时分，雪在屋外静静地下，屋内一家老小围炉而坐剥玉米。火炉上烧着一壶水，壶嘴儿“嗞嗞嗞”吐着白气。火炉边烤着一圈白薯，袅袅散发着诱人的甜香。玉米从玉米穂上剥下来落在大笸箩里，“哗啦啦”响成一片。“嗵嗵嗵”“扑扑扑”，门口响起跺脚声、拍打声。“吱扭”，门开了，是邻居大叔大婶冒雪来串门。入门坐下，聊着聊着，就讲起了古……屋外，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屋内，笑语声声，温暖如春。

一夜大雪。清晨，推开门，院子里一片白。抬头仰望，树木的枝枝杈杈都积满了晶莹的雪，像是大海里的白珊瑚，加上蓝天明澈如水，上上下下整个都是海洋，而人在海底。走出院子，放眼望去，田野、河流、远山、房屋都被白雪覆盖。四下里，寂静无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太阳出来了，大地山川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小孩子们滑雪，打雪仗，堆雪人……到处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到处是孩子们的乐园。

在接连的两三场大雪中，大雪节气渐渐落下帷幕。冬天迈着坚实的脚步，一步步走向时光的深处，走向下一个节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