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静珩 (浙江)
日前,我在芥川龙之介的短篇集《鼻子》中邂逅了一则小说:一位僧人因长有一副垂至下巴的鼻子备受困扰,历经周折终将其缩短,却遭遇旁人更为异样的目光。直至鼻子复原,僧人才学会坦然面对嘲讽。此刻,我如梦初醒:这正是童年时母亲以诙谐之语讲述的故事!原来,她早已以经典文学为蓝本,为我铺就了一条通往智识与审美的幼年小径。
母亲是一位语文教师,书香气息自她举手投足间流淌而出。记忆中的卧室里,厚重实木书桌倚墙而立,一盏暖黄台灯常伴其侧。年幼的我惧怕独眠之夜,母亲便在灯下阅读,陪我共度长夜。灯光洒在她秀发上,如镀金粉,偶有几丝乱发垂落,她轻轻一捋,将它们归于耳后。书页翻动、笔尖摩挲的声响,如同摇篮曲,抚慰着我稚嫩的心灵。
书桌一侧,矗立着母亲唤做“书橱”的储物柜。拉开抽屉,潮湿的霉味混杂着书香,一排排牛皮纸包裹的教材整齐列阵,那是母亲视若瑰宝的文学典籍。为提升学历以评职称,母亲毅然选择了严谨的师范院校中文系进修之路,而非轻松的速成课程。日常教学与家务之余,她挤出点滴时间,如蚕食桑,耗数载光阴啃下一本本厚重教材。面对艰辛,她非但无怨,反而乐道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尤其能精准记忆俄罗斯文学中冗长的人名,言语间满是对知识的热爱与骄傲。
入学后,母亲每日抄录古诗词供我诵读。彼时懵懂的我,不解为何要背诵那些未必会出现在试卷上的篇章。直至高中那年中秋,语文课堂移步至操场赏月,师生同吟月夜诗篇。轮到我时,忆起母亲教授的《春江花月夜》,我深情朗诵,同学们竞相数算诗中“月”字,掌声雷动。月华如练,古韵悠长,那一刻,诗词之美如潮水般涌入心田,令我顿悟其深远内涵。
幼时,我曾困惑于阅读的意义,母亲并未过多言说,只以行动示范,犹如园丁播撒文学的种子于我心田。这些种子伴随我成长,破土而出,日渐茁壮,终成参天林木,为我的灵魂提供丰沛养分。母亲,她以无言的教诲与深厚的爱,引领我步入文学殿堂,构筑了我与文字之间永恒的纽带,塑造了我今日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