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俊淮 (四川)
世间种种,尤其是在“吃”这方面,一旦与苍蝇有所牵连,总不免令人心生嫌恶。可“苍蝇馆子”却是一个例外。
苍蝇馆子,并非苍蝇四处乱飞的馆子,它的说法源自家乡方言,指代那些价廉、简朴的路边餐馆。它们通常隐匿在偏僻的街角,每至用餐时分,便爆发出呛人的油烟。若你偶然经过这样的小店,一定会感觉到些许寒酸:狭小的房间、简陋的餐具,几桌一灯,便几乎是全部的装饰。这些尤为朴素的店铺,却承载了几代人的美好回忆。
在我老家楼下便有这么一家苍蝇馆子,叫作“李哥三样菜”。顾名思义,老板姓李,菜单上也只有三样菜。可若要论年龄辈分,我不应该叫他李哥,而是应当称呼李叔。老李是一位地道的壮汉,四十来岁,圆脸寸头,膀阔腰粗,样貌上活脱脱就是古典小说里的屠户。事实上,他的性格也如外表一样粗犷,每当有行人站在店门前犹豫不决,他总会中气十足地招呼着:“快进来瞧一瞧,尝一尝,吃一顿不吃亏!”倘若生意红火,有人催促老李上菜,他便会皱起眉头,扯着大嗓门吼道:“马上来了嘞!莫催莫催。”即便如此,大伙儿对老李并无怨言,反倒是赞他颇有个性。
虽说店里只有三道菜,街坊邻居们却早已吃出了门道。每逢炎炎夏日,客人们通常会点上一份凉拌白肉,三两好友坐在桌前,一边谈天说地,一边大口吃肉,不多时,盘子便见了底。有人出手阔绰,催着老李再来一份,可更多人却只是意犹未尽地扒拉着空盘,恨不得把调味的葱蒜也送进嘴里。而到了冬天,热腾腾的蹄花汤则成了大家的心头挚爱。看着飘着油花的肉汤,再咬上几口软糯的猪蹄,一种暖意不由得漫上心头。
最后一道菜是红烧猪血,更像是桌桌必点的开胃菜,也是我曾经的心头好。小时候,很多个周末,我举着几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买一份红烧猪血、一碗白饭。老李见我年纪小,总是有意为我多盛两勺。红烧猪血一入口,舌尖便洋溢着红油的浓香和猪血的细腻。这朴素而美味的口感,是我童年的美好回忆。
用老一辈的话讲,他们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却没听说过哪个烹饪猪肉的手艺能比老李更好。曾有人开玩笑似的向老李打听做菜秘诀,老李也只是笑着回答:“哪儿有什么秘诀啊,不过是我更用心罢了。”据说,每天打烊之前,老李都会向食客征询意见,从选材到调味、从刀工到烹饪,十多年来,他已在菜肴配方上改进了许多次。不但如此,老李始终坚持不开分店,专心守住这份独特的匠心与品质。有人说老李不会包装自己,也有人说他格局太小。但这么多年过去,街道上其他餐馆的招牌换了又换,只有老李的小店,始终保持着纯真的烟火气。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我们听过太多营销话术,见过太多稀奇菜品。然而,像老李这样,甘愿沉下心来,将平凡食材烹煮至非凡境界的人,已并不多见。或许,正是这些毫不起眼、质朴无华的苍蝇小馆,才能够带我们回归生活的本真,感受那份纯粹而简单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