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斯直 （山西）

系舟山，位于忻州市区最南面，高峻挺拔，绵延不断，松翠柏绿，四季常青。系舟山东山岩脚下有一座著名寺院，名为福田寺。它初建于唐代，金元之际的大诗人、史学家元好问曾在此读书。金代礼部尚书赵秉文十分欣赏元好问的诗歌，于是在当时著名画家李平甫为元好问所作的《系舟山图》上题诗：“山头佛屋五三间，山势相连石岭关。名字不经从我改，便称元子读书山。”此后，系舟山也被称作“读书山”。

福田寺分为上下两院，下院在南，上院在北，院门位于下院，坐北朝南。走进院门，向西望去，寺院紧靠的东面山崖上长出了一丛丛嫩绿的小草，还有数株杨树、桃树和杏树。寺院东面的山头较为陡峭，山坡上满是枯干的山柴。沿着寺院和山头之间，有一条通往北面的弯曲道路，可直达上院。在上下院之间、道路之西有一条深沟，沟内长满了葱郁挺拔的白杨，山坡上则有许多丈余高的杏树，枝干交错，杏花密布，满枝粉白随风而动。

我从寺内的下院向上院走去，心里默念着诗人元好问关于杏花的诗篇。史书中的故事历历在目，在春风中被唤起，在杏花丛中铺展开来。元好问少时，其父就教他“民政”。他决心长大后做一个廉洁担当的好官，报效国家。金哀宗正大三年至八年（公元1226年至1231年）这五年间，他曾在河南镇平县、内乡县和南阳县担任县令，践行自己“出死以为民”的理想。经过艰苦努力，他的政绩卓著。《内乡县志》记载：元好问在内乡任职时，清正廉明，体察民情，劳抚流亡，离职后，吏民对他怀念不已，攀辕卧辙，挽留不舍。

元好问不忘初心，一心为民，两袖清风。他认为“万古骚人呕肺肝，乾坤清气得来难”，特别是他步入政界后，对官员的清廉及贪腐的认识更加清楚、深刻。他认为：“古人以为吏犹贾然。贾有贤有愚。贤贾之取廉，日计不足，月计有余；愚贾之求无纪极，举身以徇货，反为所累者多矣。”因此，他对廉吏十分推崇，认为“能吏寻常见，公廉第一难”。一个官员要做到廉洁公正，是天下最为难得的事。他对贪赃枉法的小人深恶痛绝，猛烈抨击，充满愤慨之情，认为“予行天下多矣，吏奸而渔，吏酷而屠，假尺寸之权，朘民膏血以自腴者多矣！”而对于一个官员应该怎样在政界工作，他在给好友李钦叔所写的悼诗中这样写道：“当官避事平生耻，视死如归社稷心。”忠于国家，为国为民、敢于担当，是元好问留给我们的至理名言。

元好问不仅有独到的廉吏观，更是一个十分务实的廉吏。到内乡县后，面对朝廷征粮催款与百姓因战乱而贫困不堪、无力缴纳的状况，他忧心如焚。为解决百姓的生活问题，他十分重视农业生产，亲自率领百姓抗旱排涝；针对个别豪右抢占土地的情况，他划线立碑、抑制豪右，为大多数百姓争取生活空间，开垦农田，最终使内乡呈现出“桑条沾润麦沟青，轧轧耕车闹晓晴”的喜人景象。

从政为民，元好问虽有成就，但也遗憾深深。我们看到，他在三县百姓的生活困难缓解、社会安定之后，自己却因在工作中太过艰苦而备受煎熬。在镇平县斋，他感叹道：“书空咄咄知谁解？击缶呜呜却自惊。”还说：“西窗一夕无人语，挑尽寒灯坐不明。”在内乡县，他感叹得更加沉重：“吏散公庭夜已分，寸心牢落百忧薰。”在实现自己少时理想的同时，他也为在政界中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感到遗憾。

为了排解心志，元好问常常在杏花丛中散步。孤单的生活、寂寞的情绪、纷乱的内心，像一把锥子刺痛着他的心。因此，每年春天杏花吐红的时候，他便将自己的思想情感、理想愿望借助杏花，用诗歌表达出来。

我继续在福田寺下院通往上院的路上走着，看到山上四周的翠景——崖畔嫩绿的小草和圪针、梁头榆树的小叶、沟底青直的白杨等向我合围而来；看到在春阳朗照下的杏花树不仅仅是沟里的那几棵，而是漫山遍野，亭亭玉立，枝头粉白若霞；看到在春风吹拂下，诗人元好问正站在这杏花丛中，向我招手……